当悲恸撞上阴谋论——俄罗斯“母亲与妻子委员会”发表时间:2023-01-18 23:31 作者:Amanda Coakley 译者:RanOfficial 当弗拉基米尔·普京宣布部分动员预备役军人以支持他在乌克兰的战争时,成千上万战斗年龄的人逃离了这个国家。街头和互联网上爆发了抗议活动。有那么一瞬间,俄罗斯似乎开始出现统一的反战运动。 但就像这场入侵的开端一样,对动员的物理抵抗很快迅速退潮。今天的俄罗斯反战抗争聚焦在网络上,Telegram已成为其中心平台。由于Facebook 和 Instagram 被一项“极端主义”法律禁止,并且俄罗斯社交媒体巨头VK几乎受到克里姆林宫的直接控制,Telegram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港湾,人们可以在这里找到俄罗斯人表达对战争的悲痛、愤怒和沮丧。但同时出现的是各自政治光谱频段的叙事和谣传,以及大量来自扭曲的阴谋论世界观的荒诞故事。正是在这些基础上,一个名为“母亲和妻子委员会”(后文简称委员会)的组织应运而生。 委员会于9 月 29 日开启了Telegram频道,就在普京提出部分动员几天后,现在有超过23,000名粉丝。它的幕后推手是46岁的母亲奥尔加·楚卡诺娃,她在VK上发布的一段视频迅速走红,一度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在视频中,楚卡诺娃谈到了她的儿子曾分别两次被要求签署“自愿”去前线的合同。 “我向所有俄罗斯母亲致辞,”她对着镜头说。 “停止在枕头边痛哭流涕。让我们团结起来。”视频触动了全国母亲的心之后,她决定成立委员会。 当我第一次坐下来细看他们的频道,我找到了关于前线情况的证词以及他们的亲人被征召入伍后家庭的艰难经历的故事。在第二篇文章中,委员会要求提供有关征兵的实用信息:应征入伍者将接受什么程度的培训?他们能领到什么御寒冬装?伙食将如何组织?考虑到俄罗斯军队的战争装备严重不足的消息,所有这些要求都理所应当。文章随后附上了全国各地支持者们的照片,他们正把自己的要求邮寄给当局,直接送到普京总统的办公室。 但随后,该频道的另一副面孔悄然出现。一次又一次,当我点击分享链接时,我发现跳转到了另一个组织的页面上:俄罗斯复兴全国联盟(OSVR)。 OSVR成立于 2019 年,旨在恢复“苏联被摧毁的状态”,渴望地思念往昔的苏联时代。它还助长了关于新冠和5G的阴谋论。根据委员会的Telegram账户分享的OSVR关于部分动员的宣言,乌克兰战争“由恰巴德的追随者发动”,目的是在俄罗斯和乌克兰领土上建立一个“新可萨”——这是一个有关中世纪可萨帝国的反犹太阴谋论,在俄乌战争爆发后滋生。 OSVR由阴谋论者斯维特拉娜·拉达·鲁斯领导,她认为有第三股力量正在乌克兰犯下暴行,并声称来自尼比鲁星球的危险爬行动物将飞向地球并释放混沌。 在普京宣布部分动员几天后,奥尔加·楚卡诺娃 (Olga Tsukanova) 于 9 月启动了母亲和妻子理事会电报频道。 OSVR对委员会的影响绝非偶然。楚卡诺娃在 10 月份的一次OSVR会议上发表了讲话,并且她是Lada-Rus曾经领导的现已解散的Volya党的成员。楚卡诺娃告诉俄罗斯新报的记者,OSVR 帮助她创建了委员会:“为此我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没有志同道合的人的支持,很难做到这一点。这场运动本身也支撑着我前进。”两位女士都来自俄罗斯与哈萨克斯坦接壤的小城市萨马拉。 “在国际上,对这个(委员会)运动存在轻微的误解,至少有些理解是肤浅的,不要将其与之前就有的‘俄罗斯士兵的母亲’运动相混淆” 伯明翰大学的俄罗斯问题学者亚洛斯拉瓦·巴尔比耶里告诉我。 “如果你在宣布(部分)动员之前查看奥尔加·楚卡诺娃的社交媒体,关于所谓军事行动的讨论并不多,实际上你会发现有关阴谋论和流氓政府的内容,”她说。 “这更能体现这个委员会成员更广泛的政治立场。” 除了推广OSVR材料外,该频道还提供了一些不太健康的反疫苗宣传。Coda Story在民主报告国际组织的合作伙伴对该频道进行了分析,发现在其刚开始活跃的一周半内,反疫苗内容多于明确支持反战的内容。 这种由江湖骗子、阴谋论和看似真挚的悲痛组成的奇特鸡尾酒一直持续到11 月中旬,当时委员会举行了公开示威。 2022年11月14日至15日,该组织成员在圣彼得堡西部军区总部活动,要求从靠近乌克兰边境的别尔哥罗德地区撤回部队。为了引起媒体关注,该组织在他们的Telegram频道上强调“没有发表反战声明”,只是希望就“具体痛点”展开“与官员的对话”。事后,委员会被一些官方媒体报道,他们便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行动。 普京于 2022 年11月25日会见了一组精心挑选的俄罗斯士兵的母亲。对于母亲和妻子委员会来说,这场圆桌会议是对她们的一次怠慢。 几天后,普京宣布计划在莫斯科郊外会见部分士兵的母亲。这些女性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她们要么与支持战争的非政府组织有联系,要么直接支持所谓的特别军事行动。克里姆林宫希望利用这些女性来平息对动员的恐惧。“这对(普京)来说是一个敏感话题,”国王学院俄罗斯研究所研究员马克西姆·阿廖科夫说。 “政府认为母亲和妻子的问题比某些政治批评更危险,因为它可以引起公众的共鸣,这就是为什么(克里姆林宫)成立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委员会”他告诉我。 对于Tsukanova 和她的追随者来说,当局怠慢了他们。于是他们适时地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了不满。 “(普京)想要把真正的母亲和妻子们污蔑为极端分子和特工。 CIA?”,一篇Telegram帖子写道。国际媒体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BBC 播放了楚卡诺娃的片段,称俄罗斯当局“绝对”害怕女性。民主报告国际组织为Coda Story提供的建模表明,委员会的Telegram频道在这一系列事件中收获了显著的粉丝数。 很快,委员会的VK页面在俄总检察长办公室的命令下被封号,楚卡诺娃乘坐的汽车在萨马拉籍由毒品检查被拦截,并对乘客进行了讯问。但是,尽管数以千计的人因反战行动主义被捕或是被流放,委员会仍能够继续其工作,将对动员的担忧与阴谋论交织在一起。亲克里姆林宫的媒体迅速指出委员会与 OSVR 的联系,俄罗斯的亲政府、反邪教组织也煞费苦心地与委员会对峙并指责他们是挑衅者。由亚历山大·德沃尔金领导的宗教研究中心还指责OSVR受到波兰和乌克兰资助,这是一种用来破坏俄罗斯反战个人和团体的常用策略。 对于Hybrid CoE的高级分析师雅库布·卡伦斯基来说,这些来自角落的批评并不奇怪。 “如果你有一个由可疑人物领导的反动员组织,这可能对你(克里姆林宫)非常有利,”卡伦斯基说。 “你可以利用他们的背景来诋毁整个反动员立场,这是一个我们可以假设的”他告诉我。 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的反战行动主义变得更支离破碎。多年的威权统治挖空了该国的公民社会,剥夺了人们在没有面临严重后果时表达异议的能力。自宣布部分动员以来,已有2,300 多人在反战街头抗议活动中被捕。 2022 年 3 月,当局立法规定,散布有关所谓特别军事行动的“假新闻”的人将被处以最高 15 年的监禁。无论你站在哪一边,战争只会让赌注变得更高。 人们订阅Telegram频道的动机无疑各不相同——从期冀停止动员到彻底的反战、反普京立场。成为焦点的团体很快被当局贴上极端主义的标签。那些与俄罗斯安全部门FSB有某种不正当联系的才不会经常被怀疑。 “FSB有渗透不同反对派运动的历史,要么直接与这些运动的成员交谈,要么试图发送不同的信息以降低它们对不同受众的吸引力” 爱丁堡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政治学讲师卡西娅·卡兹马斯卡说,“FSB有能力同时组织对多个频道的管控。” “重要的是强调某些机构之间更复杂的情报网络的产生过程,并不要将它们与真正的反战运动混为一谈。”伯明翰大学博士研究员巴比里补充道,“我们还需要开始思考这些虚假信息叙事是如何成为人们的一种应激机制,它帮助人们逃避乌克兰爆发战争的现实。” 与此同时,母亲和妻子委员会继续壮大。随着全面入侵接近一周年,该频道在大规模宣传阴谋论的同时大肆谴责动员。很明显,该频道为某些人提供了慰藉,一个发泄他们由生活中不想要的战争而产生的挫败感的地方。但对于它的领导者来说,它可能是一种将社会边缘的组织带到新的、更有影响力的受众面前的工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