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左翼的幼稚病：“乌克兰需要的是盟友，而不是谈论中立”

探讨关于俄罗斯入侵的后果、西方左翼的错误观点以及乌克兰的和平前景

——专访乌克兰左翼组织Sotsyalnyi Rukh成员扎哈·波波维奇。

就在一年前，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了全面侵略战争，彻底击碎了两国数百万人的平静生活。尽管数十万人已经丧生，但大多数俄罗斯人仍在努力与正在发生的事情保持距离，并心怀着“正常生活”的幻想。对于乌克兰人来说，基辅和哈尔科夫、敖德萨和第聂伯罗的居民，战争已经成为可怕的现实，甚至片刻都无法忘记。显然，只有当俄罗斯社会意识到俄罗斯国家给乌克兰带来的巨大苦难时，这种改变才有可能。

乌克兰左翼组织《Sotsyalnyi Rukh》的编辑部确信，只有俄罗斯军队立即从乌克兰全境撤出，以及俄罗斯内部的政治体制发生根本性变化，才能妥善结束这一持续不断的罪行。显然只有当俄罗斯的社会面意识到，俄罗斯国家给乌克兰带来的巨大苦难之时，这种改变才有可能。

一年后的2月24日已经来到，您如何评价俄罗斯对乌克兰发动战争的后果？

直接且不可否认的结果可能是大众对现代俄罗斯的顿悟。普京已经向我们证明，正常人对他已经无话可说了。他让我们相信，今天的俄罗斯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帝国主义掠夺者，它会毫不犹豫地杀害数百万人以维持其权力和影响力，而所有关于“兄弟民族”的言论只是为了为这种谋杀和暴力辩护。

在实践中，普京政权已经证明了，它确实是一个恐怖政权，必须被摧毁。如果不摧毁这个政权，乌克兰、欧洲和俄罗斯的安全和民主是不可能实现的。事实上，普京主义者愿意杀死数百万人，包括他们的同胞，以保住权力。他们的目标似乎是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社会民主化，阻止人们决定他们想要怎样的生活，乌克兰人永远不会接受的正是这一原则。我希望，尽管乌克兰目前处于戒严状态，但它将保持对专制暴政的彻底拒绝，在我看来，这是乌克兰爱国主义和团结一致抵抗俄罗斯侵略的基础之重。

你认为侵略行动很快就会结束吗？这种情况的发生需要什么条件来触发？

结束俄罗斯的侵略是任何和平谈判的先决条件。如果俄罗斯的轰炸和攻势不停止，那谈起来也太可笑了。当然，我们需要一个公正和民主的和平。我们需要就和平进行公开讨论和谈判。然而正如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在俄罗斯军队被摧毁之前，俄罗斯当局不太可能意识到这些谈判的必要性。人们必须决定他们想要怎样的生活，这就是俄罗斯军队必须离开乌克兰领土的原因。只有这样，在那些被迫离开该国的人返回自己的家园后，我们才有可能谈论开始和平、民主的进程，在欧安组织和其他国际观察员的监督下举行地方选举和全民公投。

如果俄罗斯准备好讨论在俄罗斯占领的乌克兰和克里米亚领土上撤军和部署国际维和部队，那么这样的谈判就有意义了。而且俄罗斯当局越早开始撤军，就能挽救更多的生命，战争的后果也就越不可怕。很难想象比现在发生的事情更糟糕的事情，但战争中最血腥的部分可能还没有到来。俄罗斯政府现在所说的话只会再次让乌克兰人相信与这个政府没有什么可谈的。战争的后果就越不可怕。很难想象比现在发生的事情更糟糕的事情，但战争中最血腥的部分可能还没有到来。俄罗斯政府现在所说的话只会再次让乌克兰人相信与这个政府没有什么可谈的。

自全面入侵开始以来，你们组织的运动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Sotsyalnyi Rukh [乌克兰社会运动] 与我们的国家一起发生了变化。很明显，左派之间的多种分歧是微不足道的。同时尤其是布查之后，我们变得无法容忍抽象的和平主义，无法容忍关于完全分散地抵抗侵略者、过渡到游击战的白痴思想，也无法容忍关于为了避免伤亡而不抵抗侵略者可能更好的胡言乱语。我们不接受这种和平主义，我们认为在目前的条件下，完全原子化和分散抵抗侵略者的想法无疑是有害的。只有中央集权的乌克兰武装部队 (AFU) 才能阻止俄罗斯联邦武装部队完全占领乌克兰，而只要我们能防止国家陷入游击战的混乱局面，我们就需要支持AFU在国家层面的集中和协调努力。正是对乌克兰国家及其民主机构的维护，才能保证了基层自我组织的存在和民主发展。

“今天的俄罗斯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帝国主义掠夺者，它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数百万人以维持其权力和影响力”

在全面入侵开始之前，我们天真地认为俄乌之间有机会进行和平谈判。我们呼吁全面停火、部队离开前线并派遣联合国维和代表团。

2022年2月24日后，人们清楚地认识到，通向和平与正义的唯一途径是通过军事上击败俄罗斯军队，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应该集中在支持乌克兰武装部队（AFU），让他们在战场上击败俄罗斯。Sotsyalnyi Rukh现在既专注于直接支持武装抵抗俄罗斯侵略，又确保社会正义和后方的可持续性。我们的许多同志在AFU战斗，而后方的组织尽可能地帮助他们和其他前线的左翼活动家提供必要的武器装备。在后方，当无良的雇主非法解雇工人或少付工资时，我们帮助工人保护他们的劳动权利。我们与新自由主义和保守派的右翼白痴旨在放松经济管制和分裂乌克兰社会的有害立法举措进行斗争，而且常常能够取得成功。

自战争开始以来，我们看到Sotsіalniy Rukh一直在欧洲左翼中开展认清形势的运动，欧洲大量左翼组织无法对俄罗斯的侵略及其帝国主义本质做出清醒的评估，因为他们落入了 "北约的敌人是我们的朋友 "的阵营主义错误逻辑之中，请问你成功地改变了左翼的看法了吗？

不幸的是，有时我们总感觉欧洲和美国的左翼似乎已经几近灭绝了。新左翼有希望逐渐出现在政治舞台，但眼前的光景却相当萧条。由于猖獗的至上主义，即许多西方左派中充斥的优越感和沙文主义，实现真正的国际团结的机会几乎为零。这甚至不是乌克兰本身的问题，而是他们完全不愿意把其他国家的人民看作是平等的伙伴，不准备与他们平等地一起为全世界的socialism而奋斗。

注：至上主义是相信某一群人优于所有其他人。所谓的优越人可以按年龄、性别、种族、民族、宗教、性取向、语言、社会阶层、意识形态、民族、文化或属于特定人口的任何其他部分来定义。

事实证明，在许多德国左翼人士的心目中，不仅是乌克兰人，包括大多数东欧国家根本没有任何发言权和影响力。这些人只从大国的角度考虑。可能只包括了俄罗斯、美国、德国、法国、英国、印度、和巴西（加上其他几个大国）。其余的一百多个国家和数十亿人完全充当帝国主义间博弈的棋子。

对于典型的德国左派来说，没有帝国主义野心的国家缺乏主体性：他们可以成为怜悯和同情的对象，就像长期受苦的巴勒斯坦人一样，但是他们不应该抱有幻想，幻想他们在任何事情上都有决定权，而事实是我们可以自己决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巴勒斯坦人和叙利亚人往往比德国人更了解乌克兰正在发生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一些德国人对乌克兰如此恼火，乌克兰本应“三天内”从地球上消失，但一年来却一直在证明这些左翼人士是多高估了普京治下的俄罗斯的能力。如果不改变这种基于优越感的范式，欧洲的左派，特别是德国的左派，将继续在国内失去政治信誉和支持，并在全球范围内失去发展国际socialism政治的机会。

Socialism政治意味着人们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一个民主和社会公正的世界是可能的，人类的未来不在于维持帝国主义之间的平衡，而在于战胜整个资本主义的帝国主义体系。只有所有国家的无产阶级——不仅是帝国主义国家，尤其是周边国家的无产阶级——团结起来领导国际Socialism运动，才有可能实现这一胜利。许多德国（和西方）左翼人士目前的想法和言论根本没有为这种联盟留下任何讨论空间。当然这并不适用于所有人，我们看到很多有识之士都在试图弄清楚正在发生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继续向国外的同志们解释乌克兰工人的想法和诉求。同志们经常不得不在不友好的听众面前发言，告诫西方左翼如何面对沙文主义和无视乌克兰人民的斗争是何等可怕的例子。所有这一切都让人心力交瘁，但我们将继续尽最大的努力，我们内心相信着，这场运动终极成功。

“由于许多西方左翼的至上主义猖獗 ，真正的国际团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今，在许多欧洲和美洲国家已经有了声援乌克兰的socialism运动。我们与这些国家的socialism者一起，正在动员人们对乌克兰的支持，并建立起国际联系，我们希望这将有助于战后国际socialism运动的复兴。

今年早些时候，欧洲和美国决定向乌克兰运送坦克和其他武器。您如何看待这一举措？对于供应国内部对军事化的批评以及对重新武装国家和加强北约实力的担忧，你有何回应？

显然供应坦克意味着为新的敌对行动的升级做准备，我们都很清楚这一点。不幸的是，在俄罗斯军队停止侵略之前，冲突升级的替代方案只会是俄罗斯侵略者迅速摧毁整个乌克兰。现在对于乌克兰来说，战场上的失败意味着大规模的人民死亡，而且主要是平民死亡。

假设乌克兰人没有自卫武器，那样的话俄罗斯侵略者就会立即乘势而上，再次上演类似于我们在布查、伊久姆等地所见的大屠杀行为。此时此刻，我们支持向乌克兰提供各种武器，呼吁大家尽可能多地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包括防空系统、坦克、飞机、并更多地支持训练乌克兰士兵使用新型军事装备。我们特别呼吁增加和加速弹药供应，这对于我们前线的同志抵抗俄罗斯的猛攻是必不可少的。

乌克兰多次表示，不打算在境外使用其武装力量：运往乌克兰的武器不会威胁到俄罗斯或其他国家的平民。这些武器现在和将来只会用于对付入侵我国领土的武装侵略者。对不起，将俄罗斯从普京的罪恶政权中解放出来不是乌克兰军队的任务，而是俄罗斯人自己的任务。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打败普京的侵略军，并帮助俄罗斯人对付普京本人。

“假设乌克兰人手中没有了自卫武器，那么俄罗斯侵略者会立即趁势再次进行另一场大屠杀”

我们不是北约的拥护者，这个集团已经多次显示出自己的坏处，但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接受来自任何人的军事援助来对抗俄罗斯的侵略。此外由于普京的政策，大多数乌克兰人现在认为北约是唯一一个其成员资格可以保证我国安全的国际组织。我希望乌克兰继续成为一个强大的不结盟国家。不过只有当俄罗斯迫在眉睫的军事威胁被彻底消除，当俄罗斯在乌克兰东部边境的战争机器被拆除时，我们才能开始谈论中立和不结盟的国际外交方向。乌克兰现在需要的是盟友，而不是谈论中立。

您对俄罗斯反对派有何评价？你认为一年后的反战运动有什么样的前景吗？

我不能说我密切关注着俄罗斯的反对派，但现在我可以说，他们的诉求越来越走上正路了。在俄罗斯，单纯地公开批评该政权无效的军事行动和反对对乌克兰人的残杀已经不够有力了，看起来俄罗斯的自由派、反普京的反对派已经不只是出于礼貌和政治正确而提出反对沙文主义的口号了。

至少目前，还不能确定他们已经重新思考了俄罗斯的帝国历史或已经克服了自身对邻国的殖民主义态度。在我看来，普京政权的真正替代方案是数量占优的左翼无产阶级反对派掌权，因为普京政权正在将最贫穷和最受社会保护的俄罗斯人送往乌克兰集体自杀。根据一些估计数据，为保护普京的政权，已有超过20万名俄罗斯士兵在乌克兰阵亡或致残。我希望普通俄罗斯人很快就会意识到他们的主要死敌是谁，并找到解决办法，让我们摆脱普京和他的追随者们。他们越早这样做，这场战争的伤亡就越少，稳定与公正的和平就越接近。不幸的是，到目前为止这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唯一能够阻止普京的真正力量和反战运动就是乌克兰武装部队。